第 三十五 章
导语:在医学领域里选择投资项目,选来选去就选到“领先全球”的中国超声消融设备上,张潮来获知该设备几年前落户英国牛津大学丘吉尔医院,并且德国西门子公司已主动与其联手合作。“山不转路转”,张潮来就这样与周醒走到了同一个行当。似乎应了事物消长变化规律的支配,张潮来前脚跨进与周醒等人打交道的行当,钱麻后脚结束了与周醒多年搭档关系——超声消融不需要麻醉,这让钱麻黯然神伤。
约翰说:这台中国无创外科设备落户牛津五年了,它在牛津的丘吉尔医院里有一栋独立的小楼,是请一位知名的建筑家设计的,看上去很梦幻,本来嘛,无创外科就是人类的一个梦想。为了迎接这不可思议的设备,五年前在丘吉尔医院举行了一场隆重的揭幕仪式,英国著名的超声学和医学专家都出席了,BBC向全球发布了消息。中国CCTV也做了报道。张先生,你难道不知道?约翰问。
我很惭愧,五年前我在餐馆打工,每天洗不完的盘子使我忘记了这个世界。
张潮来说:这不,我回来啦。十年啦,我推了一圈磨子,回到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原点。说来你们都不相信,洗盘子那会儿,大概是第五年吧,我做了个梦,我们又去抓蟾蜍,一个很大的蟾蜍咬了我一口,醒来发现手背上在流血,洗碗液给熬的… …
夕阳从大玻璃窗透射进来,将客厅白色花纹墙纸染成绯红。窗外一只苍蝇想飞进来,叮叮叮,把玻璃撞出清脆的响动。
我打听到周醒就是在做超声消融,你说说,我俩是在垃圾箱里淘安培瓶的合作伙伴,这不是缘分吗?张潮来说。
周醒说:我只是个从事超声消融的医生,还刚刚开始,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我会尽其所能的向你介绍。
见他俩开始谈超声消融的话题,赵萍便起身告辞。称到下面大街转转给乐乐买点东西。
钱麻也借故要走,他得到对面酒楼定包间。其实包间他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想听他俩聊什么超声消融。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伤心,周醒抛弃了他这个“老搭档”……
周醒离开妇产科只带了护士小王一人,其他所需人员准备从医学院实习生中培养。院长对此是满意的,妇产科尽量保持稳定,不要伤了元气。走了“一把刀”已乱了阵脚,不能再添乱了。
钱麻估计自己也会随同周醒一起走的,做手术哪离得开麻醉师,铁定的一对搭档。况且他与周醒合作十年,配合默契。合作时根本不需说什么,彼此递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这些年来钱麻明白手术中哪把刀是周醒的“收官”之作,根本不需看病人的创口,只要看周醒将刀放进盘里的那种暗含的悠然,像太极拳的收功动作一般。照例周醒会把目光投向钱麻,而悠然神会的“OK”手势是钱麻代表他俩共同完成又一台手术后的释然和欣然。
就这么默契。然而,周醒突然撇下他走了。
钱麻的愤怒及失落不难想见。他问:你真的不调我一起走?
周醒说:在感情上我是不舍得分开的,但是……
钱麻最恨的就是“但是”,妈的“但是”是什么,是一串虚伪的辩解。
他俩在一家小餐馆里喝酒,是钱麻强拽硬拖周醒来的。他要问个明白,周醒为什么这么绝情,一脚把他钱麻给踹了再找新的搭档?
钱麻认定了周醒要找新搭档。
周醒对钱麻说过不下十次了,好罢,再说第十一次,他说:老钱!周醒称他“老钱”的时候不多,说正事才会改口为“老钱”,以示与“钱麻”的玩笑称呼不同。
周醒说:超声消融切除子宫肌瘤是不需要麻醉的,不开刀,也不流血,患者的疼痛指数也会很低,所以是不需要麻醉的。
钱麻才不会轻信呢。他问:局部麻醉也不做?
钱麻问得有道理,既然超声消融是凭聚焦温度骤升来杀死肌瘤细胞,就必然有疼痛感。你想,把病灶的活细胞烧死,使其坏死是什么滋味?还有,把供血的血管也通过消融予以封死,能没痛感吗?那些神经干嘛去了,不麻醉,它就让病人难受,能配合好手术吗?麻醉是门科学,有了麻醉才有了现代医学。可以说,如果没有一位有经验的麻醉师配合,再优秀的外科医生也甭想完成一台大手术。因为缺了麻醉将使手术现场陷入无法应付的混乱。高指数的疼痛会使病人癫狂,以至于跳楼。这是科学,并非谵语。
周醒说:当然,局麻都免了。不需要。
钱麻的目光由不相信变成了讥嘲,好似说:你小子编吧。看你能编出些什么新花样儿。
周醒直视着钱麻不友善眼睛,解释说:由于消融带来的疼痛很轻微,有点像被蚂蚁夹了一下。
哦,蚂蚁也被搬出来了,接着该说蚯蚓啦。钱麻轻蔑地想。
周醒说:轻微的疼痛也是痛,为什么不用麻醉呢?因为我们需要病人感知疼痛,钱麻你听我说完,别急着反驳我。因为消融手术要根据病人的反应随时调整焦距、能量及病人的体位。因此,这种手术过程伴随着医患之间及时交流沟通。病人只需被注射一点镇痛镇静剂就可以了。
周醒想了一下,说:这是护士就能做的事,叫你来,不是大材小用吗?
钱麻避开了周醒的目光,此时周醒那种真诚让他受不了。他用中指和食指的指尖轻轻叩这满是油渍的桌面。然后一仰头把一杯白酒喝了。
钱麻伸出一只摊开的手,等着周醒来握。该分手了。这就是结果,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周醒握手时还想说句什么话,但没说出口。钱麻感到周醒千言万语都在那一握中了。
钱麻竟忘了埋单,这是他经常抢着埋单的一次例外。
他赤着头走进雨中。雨不算大,但来往行人都撑着伞。雨点把街灯和霓虹灯的倒影打出许多细碎的麻麻点,又给急冲冲的脚步踏碎,重新亮了,再踏碎。
雨水淋头让钱麻清醒起来,同时心底的痛处却分明起来。“一把刀”独自干了,留下他,跟“二把刀”、“三把刀”合作。他的优越感没了。赵萍充其量是个“三把刀”。钱麻的档次不得不下降。
慢慢磨合?跟赵萍能从磨到合,成为配合默契的搭档?怕是难。女人是不能当官的,当了副主任脾气就长了,颐指气使的样子。
美好时代结束了。钱麻的“OK”手势也将消失。他的玩笑,那种叫手术室全体人员都绷不住脸的开怀大笑,也将付之东流不再来。当手术时间过长,每个参加手术的医护人员都遭困倦袭击时,适当放松一下是必要的。放心,病人是听不见的,在他释放的催眠术下早已一梦到了爪哇国。
赵萍是不要听他那些段子的。大口罩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闭嘴!这是钱麻的想象,但让他感到郁闷。
钱麻一半的口碑是在他善说笑话。几乎可以和他精湛麻醉术相媲美。他的主业是麻醉,副业却相反:让人清醒快乐,忘记疲劳。在医院的白色世界里,有了钱麻才有了一抹异样的色彩呢。
雨下大了。钱麻仍然不紧不慢的走着,雨水打湿了头发,顺着脖子往下流,一股寒意沿脊柱而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没想到找个地方躲雨,街旁的店面站着一些没带雨具的人,或抱怨预报没准头的气象台,或招手呼喊疾驰而过的出租车。每辆车里都载了客。
钱麻没听到一辆出租车在招呼他,那车停在离他前方十多米的马路边。周醒把手伸出车窗挥动着,喊:老钱!然后跳下车奔过来,一把拽着钱麻硬把他拖进出租车。
周醒借着飘过的灯光,发觉钱麻的脸上是少有的沉重。直到车停到他家门口,钱麻下车,始终没说一句话。
下一章:《手术情缘》第三十六章 超声消融,张潮来的幸运,周醒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