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六 章
导语：张潮来对周醒说：“我遇到超声消融是幸运，你遇到超声消融却是一个错误。”为什么这样说？周醒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钱麻和赵萍前后脚离开了张潮来那间客厅。
张潮来此刻独对周醒，似乎话题自然而然的锁定在超声消融范围了。
张潮来说：超声消融出在咱们中国，真是了不起。这项技术领先全球三到五年哦，这是盖特哈尔等一批西方权威说的。从不相信，到眼见为实，从挑剔到承认，到得出这个结论太难太难啦！
这些情况是周醒早就知道的，但从张潮来嘴里说出来，感觉又不同。再次印证了周醒选择是对的。
但是张潮来往下说的，却大出周醒的意料，他甚至有遭到当头一棒的感觉。
张潮来说：我遇到超声消融是幸运。可你，周醒，选择超声消融却是一个错误。
错误？周醒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正准备喝的那杯茶晾在那里，放下茶杯，身子向张潮来那边探过去。我选择超声消融错了吗？
张潮来并不急于回答他，想着下面该怎么样措辞。他语气沉缓起来，似乎不想碰周醒，然而又不得不碰到他。
张潮来说：我做超声消融是“天时地利人和”。“生意做头不做尾”。我赶到了超声消融设备刚开始出口的好时候，拿到了欧盟认证，这是非常难的。绿色通道已经打开了。我在波兰遇到了一位医生，这家伙鼻子非常灵敏，他已经嗅出消融设备所能带来的利润，我怀疑他是个犹太人呢！他告诉我，准备变卖所有可以变卖的东西，包括抵押房产，用来购买一台超声消融设备。在资金上他没法跟我较量，我的资金十分充足。
你说的你这些优势我毫不怀疑。周醒说：但你说我选择消融是个错误，我非常不理解。请告诉我理由。他把“非常不理解”强调出来，使语气有些挑战的意味。
张潮来没料到周醒会反应激烈，他不马上接话，而是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生气了么？
周醒的目光果然有了挑战的意思，催促道：我等着你的回答，请告诉我理由。我错在哪里？
张潮来决定绕开这个话题，他说：中国有句老话，明知不可与之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
周醒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可与之言”的人呢？让你说出理由，你就堵我的嘴，什么“谓之失言”。快说吧，我等着呢。周醒担心张潮来说半截话，缩了回去，装出并不在乎的样子。
张潮来试探地问：你真的不在乎？那我就说了!
周醒忍不住笑骂：有屁就放，有话就说！
张潮来说：我说你转行搞超声消融错了，主要是两点。一，你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你手中的那把刀，为你切得了很大一块蛋糕：名誉和地位。即便钱麻不告诉我，我都能够想象出来。周醒，作为你曾经的最好朋友，淘垃圾箱为你放风的伙伴，你别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有今天的成就必然的。我为你感到自豪。然而，你在事业的巅峰期选择了放弃，这太可惜了，难以理喻。这么说吧，任何一个医生选择超声消融都对，唯独你周醒不对，因为你选择超声消融就意味着你放弃了许多眼睛盯着的“第一”。
周醒对张潮来这种说法有些失望，原以为他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却和赵萍的抱怨如出一辙。他说：这是第一条理由，第二呢？
张潮来说：第二是你在新的领域丧失了你的优势。超声消融技术主要是电脑成像，把屏幕上的二维图像在大脑中构建成立体的三维图像。这是年轻人的优势，他们从小就玩电子游戏玩得精熟。我们小时候玩的是什么？积木呀！撅着小屁股，想半天才拼上一块，那是手工时期玩物。这种时代差别必须承认。你想想看，我们读中学时有几个人会照相？可是随着傻瓜相机普及，照相人人都会。消融设备的操作必然会越来越简单，对你来说，这是个不幸的现实，因为越简单的东西你就越没优势。传统手术的精巧复杂，可以造就出类拔萃的精英，这在点击鼠标的消融设备操作中是不存在的。比的是谁比谁更熟练，速度更快而已。
貌似真理的说法。消融操作果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吗？不，远远不是。倘若你要应付差事，不错，它是简单的。而倘若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就休想用“简单”二字来对付。就是说，你要为病人着想，为病人的一生着想，你该做的就不会是上网点击鼠标似的那种事情了。比如，听到小女孩问妈妈：“我的月经怎么还没来？”你可以充耳不闻，表现出一种职业式的冷漠。也可以感到锥心的痛苦，有如五雷轰顶。以后呢，完全不同了。你不会再满足于在海滩上拾几只贝壳，你将远离热闹，在孤独中潜入深海。
周醒把这些想法对张潮来说了，但说的很凌乱，颠三倒四，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他对自己很不满意。关键时刻老是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啦！
张潮来还是听懂了。“在孤独中潜入深海”，他想起在异国海边拾贝克的情景。也许他一辈子只能在沙滩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海水一来就给抹去了。但周醒不同，他生来就是干大事的，在张潮来无法深入的深海里遨游。
张潮来若有所思地为自己点了支烟。周醒谢拒了他递来的烟，仍陷入在刚才的思绪里。他脸上由于激动而出现的红潮还没消退。
下一章：《手术情缘》第三十七章 周醒对生命的尊重和敬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