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限与风险并存,求索与循证不缀
医学有两大特点:
医学有很大的局限性。医学的局限性就是医学的特点是研究人类自身,而人类自身的未知数最多。另外医学有很大的风险性,医疗的特点是在活的人体上施行诊断和治疗。
医学的局限在于认识的局限,医学的局限在于方法的局限。对人体最基本认识的的解剖学始于16世纪(安德鲁斯.维萨落里 1514—1563);前面我已说过,仅在100年前,我们还没有输血、没有抗生素、没有真正的麻醉。而疾病,从宏观上不可能被人类完全征服,它们总是伺机反扑,或者“提升水平”,把人类推入陷阱。
讲一个例子,比如说当一个受精卵形成以后,就开始一个新的生命,再几周以后就有一个心脏“跳”出来,这个能量是哪里来的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个心脏会有规律地跳动70、80多年。这是怎么回事呢?一个杂技演员可以把身体弯成一个圈,嘴里叼着花,这是怎么样的力学?达芬奇解剖了尸体,不管怎么说,他从一个美术和艺术角度来看。但是在达芬奇之前,已经有了解剖学。中医王清任做尸体解剖,还写了一本书《医林改错》。
真正的医学发展是在近100年,所以是很慢的。实际上我们对病的认识是很有限的,我们可能治好一个病,但是我们对整个疾病还不认识。
1981年发现AIDS,非常的问题,艾滋病不啻于一个巨大的人类灾难。2003年出现了“非典”,也许明年又会出现一个什么,可能不知道。可能会有更新的、更疯狂的疾患向人类反扑,这是我们认知的一个局限性。
认知是相对的,也许是片面的,过后可能是错误的。医学原理也会如此。科学并不说“我什么都知道”,科学只知道一部分。“包治百病”肯定是谎言。
对病人说话要留有余地。什么都能治,就意味着什么都不能治;没有任何副作用,就意味着没有作用。列宁说过“从来没有包治百病的药方”,他说得很对。有地摊卖治脚气的鞋垫,说穿一星期脚气就好了,你相信吗?肯定不应相信。
但是这种广告、这种宣传到现在为止,不是减少了,是比比皆是啊。所以你可以看,这不是科学的尝试,是落后,从哲学上都说不过去。知识有限,误诊难免。原来妇产科学有一本书,叫“临床诊治的Pitfall”,就是陷阱。其实是为了避免进到Pitfall,才可以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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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杨乐是一个数学家,他说一个人可以强过10个人,或者是100个人,但是不可能跨越几十年、几百年。因此在我们治疗中就不要以为什么病我们都会治好,我们更多的是帮助病人减轻痛苦,从情感上给他以关怀。治疗并不总意味着治愈某种疾病,有时候意味着体恤、减轻痛苦。医生的注意力要集中到患病的人的体验上,而不仅仅集中到疾病的过程本身。
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1889—1951)的关于鸭子与兔子的著名图解就说明,仅仅是因为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可能会得出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来。“人的感知有时是不确切的。同样的事物,由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其结果可以大相径庭。”
我们在追求真理、探索真理的时候,实际上受到很多的限制。真理实际上就是关于什么是“真”的一种共识,就是大家都认为是这样的。关于什么是真的共识?不过是一种社会和历史的状态,而并非是科学和客观的准确性。这是美国哲学家罗蒂(1932—2007)说的。
2004年4月《英国医学杂志》登过一篇文章,说有些病没有必要采取什么方法治疗,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有什么方法有效,也许不治疗比用什么方法去治疗更好,也许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治疗。医学科学要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要有对一般的方法、期望或要求有正视和颠覆的襟怀和胆识。
我们有些“病”,或者有些“症状”可能是常态的,生理性的、应激性的、反应性的、保护性的……尤其是某些精神心理相关行为。比如说同性恋是什么?癫狂是什么?我们可以认为有些人有些怪异,但他们都是伟大的人,比如说凯撒、达芬奇、安徒生、海明威、马克吐温,托尔斯泰、普希金、拜伦、凡高、陈景润等等……如果你把其中一位说成精神有问题,那么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精神病人”,却失去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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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还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1 949年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莫理茨(Egas Morniz,1874—1955),他提出前额叶脑白质切除术治疗躁狂症精神病,1942年—1952年,美国有万余名患者接受手术后,出现严重并发症。妇产科有两个突出“事件”,发生在60年代,运用EE(乙烯雌酚)对一些患有相关妇科病的患者进行治疗,结果这些母亲生的女孩子到了16、17岁的时候,有相当多数得了阴道腺病,后来又发展为透明细胞癌。而使用了“反应停”(沙里度胺)的妇科患者,结果生了短肢畸形(海豹胎)。就是我们对医学的认识,在当时认为没有问题,后来发现有问题,而且有很大的害处。
现在医学有了很大的发展,我们已经把人类的基因图绘制出来了,我们现在可以用HPV疫苗预防宫颈癌,保护率达到70%。也研制了很多有效的药物,包括抗生素、抗癌药,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作为医学,你最好宁愿怀疑,切勿允诺。
最近一些年我们引入循证医学的概念,凭几个人的经验是不可以解决问题的。有人甚至说,“很多很多聪明的医生在治疗痛苦的病人,也有很多很多聪明的医生治愈了没有病的病人”。我们更提倡多中心、大组对照的前瞻性研究和荟萃分析。
我们要珍视自然的每一种状态,是尊重科学,是客观地看待科学。科学不是万能的。认识无限,而我们认知的程度和探索的范围总是十分有限。
《昆虫记》的作者法布尔(Fabre,1823—1915)说:“不管我们的照明灯烛把光线投射多远,照明圈外依然死死围挡着黑暗。我们的四周都是未知事物的深渊黑洞……我们都是求索之人,求知欲牵着我们的神魂。就让我们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移动我们的提灯吧。随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面目被认识清楚,人们最终也许能将整个画面的某个局部拼制出来……。”
也请注意,如此做也是整个画面的某个局部!医生应该这么看,我也希望公众也这么看,不能要求医生都能把病治好,这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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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医学的风险性
下面我们讲医学的风险性。医学有很大的风险性,诊断有风险,比如说误诊、创伤;用药有风险,有毒副作用,剂量耐受差异,过敏;手术有风险,麻醉、出血、损伤以及感染。
医学的风险在于疾病复杂、认识局限,也包括我们的技能不够,也有责任心和经验不足。所以医疗服务是一个很特殊的服务,是一个有很大风险性的服务。我一向不主张把医疗和“消协"混在一起。因为到医院消费什么呢?消费健康?消费生命?当然,医院是要花钱买药、作化验,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整个社会实际上都在互相服务,我从心里认为,整个社会的各个行业全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我到百货大楼不一定买糖,但是我愿意站在那里看张秉贵卖糖,他总是微笑着对每一个顾客,他动作熟练、准确,有“一团火”的精神,你会感觉很愉快,你会感觉他人比糖还要甜,这就是敬业精神!把一个非常平凡的工作做得非常的有声有色,而且令人去欣赏他,这是难能可贵的。
所以我们做医生也是一样,你今天看到五点钟了,你一定还是不应该觉得很疲倦,不要很毛躁、或者是很着急。如果你像张秉贵一样,病人会非常的信任你。
当然不管怎么说,医学还是在整个社会和科学发展中的一辆“破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一辆破车。医疗组织及医疗行为噤若寒蝉,医生的手谨慎而颤抖!
(作者:郎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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