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4日
晚
风寒 无月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10点,但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年末了,应酬又多了起来,也不知道国外的儿子过得是否还好。
我是一个妇科医生,在市内一家不错的医院任职,不错的职业,不错的家庭,在外人看来十分的幸福。
所实话,医生并不是外人想的那么光鲜亮丽,一日复一日的工作,那些手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有人说,这么累,你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因为觉得我不仅是工作,还是在帮助每一位女性早日摆脱病痛的折磨。
让每一位女性患者都能有一个健康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成为一个妇科医生最初的目的。
然而现在,我的心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久久不能平复。
一切,都要从见到小玲说起。
小玲是我的病人,35岁,但是看上去挺年轻,半年前从县里来到我们医院检查,诊断的结果是子宫肌瘤,那时肌瘤已经长到了10公分左右,我建议她进行手术切除治疗。
手术很顺利,伤口愈合也非常的好,她和他的丈夫十分满意,出院时还特意做了一面锦旗给我,她说,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然而,今天看到的小玲,却让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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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枯瘦苍白的脸,头发胡乱地绑成一个球,整个人锁在羽绒服里,看上去竟然老了十岁!如果她不是和我打招呼,我想,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
我请她到我的办公室坐坐,可是她就坐在那里,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于是我开口:“小玲,怎么来了,你先生呢?”
她缓慢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光彩:“F医生,我、我离婚了?!”
听到这句话,我十分震惊,因为在我记忆中,小玲的丈夫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做完手术的那几天,他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小玲,可如今……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有倒杯水给她:“喝点水吧!”
小玲接过水,却突然呜咽起来:“F医生,我真的不知道该给谁说,只有来找你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都在听小玲讲述她离婚的事情。
小玲说,子宫切除后,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起初丈夫对她还是温柔体贴,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丈夫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没有耐心,甚至有时对小玲说话都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肯定是有别的女人了!”小玲抹着眼泪,“可是我没有证据,朋友都说他是老实人,肯定是我多想了,但是,但是他真的变了!”
“你和他谈过吗?”我问。
“谈过,可他总是不耐烦,说两句就去干别的事了!”小玲说。“我们吵过,闹过,最后终于离婚!”
我仔细的想了想,问:“那么你们的夫妻生活和谐么?”
小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中国,夫妻的性生活对外人是难以启齿的。
“没事,就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吧”我鼓励她。
“我手术之后,恢复得挺好,可就是干那事觉得不舒服,疼,也没有任何快感,我便不想做,可是他非要要,开始我们还彼此妥协,可后来我真的不舒服,我们便吵起来了。”小玲轻声地说,“其实,最初的矛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听到这里,我顿时明白,正是我那次手术毁掉了小玲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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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切掉了不仅割除了小玲的子宫,还让她的阴道的长度缩短了20-30% ,之后顶端的缝合处,又会产生疤痕,而这时,小玲不愿意做,可是丈夫的生理需要又得不到宣泄,情绪自然变得焦躁,对小玲自然也不如以往般温柔体贴。
然而,我周围的大多数妇科医生都会对病人说,子宫切除手术并不影响夫妻生活。
可是从事实上来讲,进行了子宫切除的女性,如同一个机器,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零件,必然会产生一种残缺感,他们的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受到严重损害,甚至有时会出现产生性冷感这样的结果,如此一来,婚姻必然会走到尽头。
尽管我知晓真相,但我却不能跟小玲坦白,现实面前,我只有选择无奈的沉默,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希望她早日振作。
小玲走了,然而她的悲痛我仍然感同身受。
妇科医生真的仅仅保住女性的生命就可以么?那她们的婚姻怎么办?这样的悲剧是否还要不停上演?
怎样才能让患者再不用面对“是治病,还是保留子宫”这样的选择。
怎样才能更好的治疗疾病,又能保留她们的子宫?
怎样无创治疗的方法才能给她们一个光明的未来和完美的婚姻?
我想,这是每个妇科医生都需要思考的问题!
我泡的茶已经凉了,喝在嘴里,有些苦涩。
今天浏览网页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巴布亚新几内亚南部高地省(Southern Highlands)发生了将艾滋病毒感染者活埋的事件。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及人权事务高专办日前对巴布亚新几内亚近来发生的针对艾滋病毒感染者的暴力事件表示极度关注,并支持该国政府对事件进行调查。
看看日期,原来已经是一年之前的报道,然而,我却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新几内亚,这个太平洋上的岛国,又重回我的记忆。
我去过那里,在2004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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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那时,我是作为援外医疗队的妇科医生去的那里。面对浩瀚的大海,宜人的风光,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愉悦,因为这里的人们,是如此的穷困和落后。
作为新几内亚最好的莫尔兹比港总医院,却依然比不过我们一些县级医院。因为国家整体比较困难,这里医疗设备落后,药品短缺,医疗技术水平差,工作效率低下。哪怕是我们援外医生,在面对医院简陋的医疗配置时,对一些在国内相对简单的手术都需要冒极大的风险。
而那里,同样是子宫肌瘤,子宫癌的高发区,患病的女性非常多。然而,相对的,那里的医生却少得可怜,又不容易培养出一些医生,却又全部到了澳大利亚。国内几乎没有自己医生,全是聘用外国的医生,包括我们。
我还记得我接诊的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子宫肌瘤已经到了10公分,症状非常严重,她说对中国医疗队充满了期望,要求中国医生为她根除肿瘤,她想像过去一样喝水、吃饭,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然而,我的病人太多,太多,凡是有子宫疾病的人,都要排队手术。就是宫颈癌的手术,都要等上一个月、两个月。往往是病人还没有排上,已经广泛转移,死亡。
而这样的子宫手术,却简单到只用一个字表达——切。而且是全切。
因为在这个遍布森林的南太平洋岛国上正处于大规模爆发艾滋病的边缘,发病率甚至已经达到10%。但是巫术、羞耻感和简陋的医疗设施阻碍了和艾滋病的斗争。
即使是在医院,在筛查艾滋病人是也是秉着病人自愿的原则,甚至如果病人不愿意查血,那么也是可以不查的,所以为了保证那些子宫病人能活下去,也为了保证艾滋病人的安全,我们面对子宫手术时,都是全切,甚至连宫颈都不保留。
想一想,其实这是如此的残忍。
面对生命,为了生存,难道我们只有选择残缺?
怎样才能让新几内亚的女人们可以保留子宫——这个女性生命中最重要的器官?
怎样才能赋予她们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
有风自窗外拂过鼻尖,湿冷的,没有海的气味。
编者按:
巴布亚新几内亚(全称巴布亚新几内亚独立国,英语:The Independent State of Papua New Guinea)是位于太平洋西南部的一個大洋洲(岛屿)国家,主要涵盖新几内亚岛东半部,西邻印度尼西亚的巴布亚省,南部和东部分別与澳大利亚和所罗门群岛隔海相望。
(作者:丛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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