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四 章
导语：方馨对周醒的信任，在于周醒能够认真倾听患者提出的问题，并耐心一一作答。这不仅需要医生有好的医德，还需要精通医术。周醒通晓妇产科知识，同时兼备中医理论，并将两者结合起来。他说到的人体细胞交响乐，那种神奇的科幻，令方馨感到神往。
方馨再度出现是在预约期又过了一周后。
很疲惫的神态，在用心描过的眼圈里可见几根血丝。不细看发觉不了，而习惯于“视触叩听”的周醒还是在病人刚落座就看出来了。西医也讲究对病人观察，有如中医的“望闻问切”。
方馨接过小王递来的一次性纸杯里的茶水，道过谢便说：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累死我了。
原来她刚拍到手的一块地，计划近期开发，开始连轴转地抢着出规划。
她说：都说我们赚钱，有谁知道我们辛苦呢？
坐在一旁的小王一脸惊讶，眼珠子瞪圆了道：是哇！我一直觉得像您这样的金领，金领呀，要多享受有多享受哦！
小王把“金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不咬紧，“金领”两字会飞掉。
周醒心想：值得抱怨吗？又想赚钱又怕辛苦的话，只有当旧社会的地主啦！
小王是羡慕当地主的，或者地主婆，跟朋友看过旧片《白毛女》， 啧啧啧舌头砸得好响，说：黄世仁他妈拿着个水烟袋，铜的，好威风哟！又说喜儿放着二奶不当，干嘛要去过山林野鬼的苦日子？
现在的年轻人哪！
其实方馨并没有抱怨，她是在说明未按预约时间来就诊的原因。临来时她放弃了换“红宝马”的想法，开了辆自己的越野吉普。本可以洗干净的，她却让其泥泞满身，物证嘛——确实忙。
话归正传。她说：周医生，我能不能再问一两个问题？见周医生点头，便问：我虽然年近30，但是还没有结婚。最担心手术后不能怀孩子，有可能吗？
周醒的回答是以反问开始的：你知道导致不孕的原因有多少种吗？
不知道。
周醒说：150种。
方馨很意外，这么多原因哇。心里不由得沉重起来。
要我们——打个比方吧——为149种不属于我们的原因而作出担保，这不现实，而且也不公平。周醒说。
字斟句酌。没有保证、许诺、打手势，做出包揽天下的救世英雄状。在她的同业者中，不少人靠这种“状”来拉客户。最该警惕的就是这种大包大揽的“状”。
周醒说：不过，经过超声消融的年轻女性怀上孩子的不少。我可以向你提供这方向的例证。
其实方馨已经不需要什么例证了，她相信周医生说的，这人很实诚。
病人缺少的是对医生的信任。在信任危机的年代里，病人没有安全感。一旦建立了对医生的信任感，病人放心地交给医生的是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
在商海里打拼多年的方馨，可以说“阅人无数”，凭她的经验加上直觉，认为像周醒这种人是可以相信的。“被信任”这种日下稀缺的资源，在周醒身上却很丰富。方馨以前在电视里见到他就有这种感觉，这次是印证了。
坐在方馨对面的人不再隔着屏幕。他清澈的眼睛里纤尘不染，“清澈”用来形容眼睛，似乎是孩子的专利。但不，周医生的眼睛保留了这种难能可贵的东西。不错，早生的鱼尾纹已出现在他的眼角，但他坦荡的心底还是从眸子里映了出来。
方馨又问了一个题外话，说：有个经常给我做按摩的经络师，说我脸上长的痘痘，喏，鼻子两侧看见了吗？好像跟子宫肌瘤相关，因为它们都在一个任脉上。周医生，我把子宫肌瘤做掉，它是不是不再长痘痘了呢？
周醒做出一个很为难的表情，说：经络是中医的说法，西医里没有这个概念。但是我尊重并且喜爱中医，读过几本中医的书，充其量是个“半瓶醋”。说点我个人不能成熟的看法。现在有人提出新说法，经络是人体内的水通道。这水可不是饮用水之类，它是细胞液，通过经络这个通道进行联络和交流，若遇阻塞，便会引起局部缺水和水肿，造成病变。
这是西医突破偏见，试图理解中医，对中医理论做出合理解释的一种尝试。
但我并不赞成这种观点，周醒说，传统的看法，经络是一根线。而上面提到的看法把经络说成一条水通道。它们都太拘泥，为什么一定要物化地表达呢？就像我们在这儿交流，你说我们之间一定要拿一根线或水管子才能互相联系呢？你不要笑，我就是这么思考的。
我们的语言，我们的眼神，那是更高的境界。你在影响我，我在影响你。
我要说的是，细胞之间的信号传递，可以通过桥梁，也可以不通过桥梁。只是通过空间，通过其他的方式，为什么非要去物化它呢？
西医试图打破所谓中医的玄学来解释中医理论，可是西医用的什么理论呢？解剖学。
我们知道，解剖学是人类的一项伟大的进步，但是，随着医学的进步，我们发现解剖学已然是阻碍人们整体思考的最大屏障。因为解剖学赖以生存的基础是机械唯物主义。它是片面的，静止的，同时也是僵化的。
周醒越说越激动，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习惯地用手背去揩汗。然后又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张纸巾去擦手背。
不知为什么，方馨微笑了。
她看出了周医生的不做作，无矫饰，对面坐着一个不算不漂亮的女生吧，但他依然。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谈话的对象，而在谈话的内容。
周醒被谈话的内容吸引，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谁在听已变得不重要，方馨，或另外一个人，反正都一样。他经常独自一人喃喃自语，其实是对话——对象竟是一本书呢。
前面说到的细胞液使他的话题落到细胞上。说用电子显微镜观察细胞的振动，大概细胞的振动频率在千赫兹左右，每秒振动一千次，振幅大约在6个纳米。难以想象的微乎其微，但那里在开大型交响乐音乐会！
交响音乐会？方馨问，不解而且好奇，太不可思议了。当夜深人静时我们会听见自己火车行驶般的心跳，咚咚咚，均匀而单调。但从未听说有交响乐，在哪儿，怎么听不见？有提琴，钢琴吗？
下一章：《手术情缘》第四十五章 方馨眼中的周醒
